回声

2016年美国大选，共和党阵营让许多人大跌眼镜，为什么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居然能获得如此之高的民调支持率，以及这种高支持率竟然能持续如此之久，直到今天依然在共和党参选人中占据首位，领先第二名泰德·科鲁兹（Ted Cruz）一大截。

事态发展到今天，特朗普领衔共和党这一局面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特朗普本人的所有言行，成为媒体和学界分析研究的对象。

当特朗普 2015 年 6 月宣布参选时，很多人认为这位美国大嘴富豪只是来玩票的，甚至有中国网友将他与 2000 年台湾大选中的候选人之一李敖相提并论——言论大胆粗暴，备受媒体追捧，但怎么看也不像这个圈子的人。

然而，根据《商业内幕》(Business Insider)等网站的报道，就在美国总统奥巴马 2012 年连任就职的第 6 天，特朗普就将“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这句美国第 40 任总统里根（Ronald Reagan）曾于 1980 年在大选中使用过的口号申请为注册商标，或许特朗普参选总统并非临时起意，而可能蓄谋已久。

经过将近半年的观察，《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对特朗普的竞选技巧进行了分析。概括来说，特朗普的特色就是不断引出极有争议性的观点看法，而且一个比另一个更激进，从而将媒体牢牢地吸引在身边。与此同时，他不断观察受众的反应，持续改进自己的文稿，最终创造出具有病毒性传播能力的段子，屡屡登上媒体头条。

也有分析称，特朗普很少凭空捏造信息，而往往是将现有的事实放大，与一些大胆出格的话混在一起说；当遇到攻击时，他会退回到最基本的事实上去，以证明自己没有在胡说。例如在说收留叙利亚难民问题上，他会把联邦政府计划的 1 万难民说成 20 万；而在关于非法移民上，他会说墨西哥政府送来了外徒与强奸犯。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墨西哥政府这样做了，但非法移民中的犯罪者的确存在（其实比例比美国公民更低）。但就是这样一种将事实推到极端、充满漏洞的表达方式，也将他的核心支持者们心中原有的顾虑放大到极致，使后者欣然买帐。

特朗普的行事逻辑与传统的竞选逻辑相差太远，以至于他的民调结果对于民调这件事本身来说，几乎构成一个悖论。一般来说，民调是用来帮助竞选团队研究自己的支持者，调整自己竞选策略的有效手段。可是特朗普在这次初选中打破了无数竞选律条，其中就有对民调的无视：特朗普的竞选策略，很大程度上是他凭自己的感觉。

那么为何他的支持率还如此之高，该如何理解这个数字呢？首先我们得知道美国主流媒体的全国性民调是如何运作的。

例如，有的主流媒体进行民意调查时，会给大约1000名全国各地的成年人打电话，大约会有800人自称是“注册选民”(registered voter)。接着，这些人会被询问属于哪个党派，如果是独立选民又倾向于哪个党派，大约有300-450名自称是共和党籍选民或者倾向于共和党的独立选民会被挑选出来，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今天就选举，你会选谁？

但实际上，回答民调的人未必就真的会去投票。2012年的佛罗里达州，在共和党初选前夜大约有400万注册选民。佛罗里达州的共和党初选是封闭式的，就是说只有共和党籍选民才可以参加初选投票。结果400万注册选民，不到一半参加了初选投票。假设民调具有普遍性，那回答民调的人，就有一半以上没有参加初选投票。

民意调查固然有风向标的作用，但特朗普的民调数字高，不代表他就一定能从初选中脱颖而出。因为调查显示他的最主要支持者是低学历白人，而从以往数据来看，这个群体的投票率是偏低的。也就是说，特朗普在注册选民中的支持度大幅领衔，但如果只是看以前参加过初选或表示了强烈投票意愿的人，特朗普的支持率就要打折扣了。

曾有人认为，前马萨诸塞州州长罗姆尼在 2012 年的总统大选中败给奥巴马，就是因为失去了关键的600万张来自低学历白人的选票。正因为这个群体投票率一直不高，目前有很多民调都在试图用其他计算方法或采样方式来平衡支持率与投票率之间的差距。

上述猜测一定程度上在《华盛顿邮报》的民调中得到了证实。2015年12月，该报采用了一种与别家不同的抽样方式，他们以“2006年以来是否参加过初选投票”对被调查者进行区分。结果发现，在那些2006年来从没参加过初选投票的人中，特朗普支持率达到21%，而在那些至少参加过一次初选投票的人中，特朗普支持率只有13%。

第二点要考虑的是，那些说支持特朗普的人真到了初选投票时，会把票投给特朗普吗？在表示支持特朗普时，他们是认真的吗？

美国调研机构 Morning Consult最近就做了一个有意思的对比实验，他们将 2397 名注册的共和党或支持共和党的选民随机分成三组，大家都从网上回答开始，一组全程用网上问卷，一组则后来转由电话民调员收取答案，还有一组则由自动电话答录机的方式完成。

结果显示，支持特朗普的人在网上问卷组占 38%，在自动答录机组占 36%，而在民调员采访组则只有 32%。其他候选人的数据没有这种现象，泰德•克鲁斯（Ted Cruz）和本•卡森（Ben Carson）在民调员的一组中成绩还略高。

皮尤研究中心2014年就曾有报告介绍了这个现象，甚至发现网络和电话民调在同一问题上可能会差 10 个百分点。皮尤将这种情况称为“社交趋同偏见”（social desirability bias），认为在民调员的电话民调中，选民对观点性问题会有所保留；而在网络问卷上，则更为大胆直接。

表面上看，特朗普的民调数字要在更具有隐匿性的网络上表现得更好。但真正到了投票时，还有更多的因素在影响投票。初选第一州爱荷华州，初选形式是“党团会议”(caucus)，选举过程涉及讨论，以及展示一个人的喜好。这种情况下，党团会议形式更接近于电话采访的民调。

初选第二州新罕布什尔州，初选形式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初选”(primary)，选民来到投票站投入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而不必被强迫告诉他人他们选的是谁。这种情况下， 初选更接近于网络调查。

此外，在一些初选州，很多选民可能目前还没有注册，比如爱荷华州选民可以在党团会议（指某党选民预选该党参加选举的候选人的会议）前一天注册；而在新罕布什尔州，因为是开放初选，独立选民也可以来投共和党的初选票。正如《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的分析指出，有人计划把票投给特朗普，但在实际中，他们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网络调查中，人们更愿意把票投给取悦他们的候选人，而不是他们认为适合当总统的候选人。

因此，即使特朗普在隐匿性更高的网络调查中，取得了一个更高的支持率，但是受制于各州所采取的不同的初选投票形式（隐匿性有的高，有的低），受制于网络调查的随意性，特朗普展示出的高支持率确实存在很大的未知数。

除了上述因素外，那么还有什么会干扰和破坏民意调查的准确性？

《国家评论》指出，媒体在做民意调查时，往往需要拨打几十人的电话，才会有一个人接听，回答他支持谁。一个良好的民意调查是很昂贵的，而现实是如今的媒体和其他民调机构并没有那么多资金来支撑调查。300-450人的共和党调查样本是非常小的，难以避免会产生随机变化，这个变化大约是+/- 5%的误差幅度。特朗普能够在民调中获得高支持率，但却未必能将这种支持转化为真实的初选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