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网易原生内容中心旗下美国大选专栏独家约稿。
文|王子琛；编辑|刘锐
这次竞选一开始，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川普就频频以出格言论吸引眼球，在为他带来死忠式的选民基础的同时，也招致了来自民主党甚至共和党的批评。借由共和党排外、反贸易、种族主义的部分基本盘，他的言论在初选中迎合了这些人的心意，使他一路过关斩将，但到了大选阶段，川普的这一策略却突然失灵。即便可以用最高法院大法官的理由催动对自己无感的社会保守派选民投票，极端的言论却可能让独立选民弃而远之。
对于历任总统侯选人而言，抓住“独立选民”都是通向白宫之路上必不可少的环节。在民主党基本盘相对更大的情况下，共和党候选人更需要尽力提高独立选民的支持率。鉴于米特·罗姆尼2012年在独立选民中胜过巴拉克·奥巴马5%，却在所有选民中以4%落败，从川普接受提名那一刻开始，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就极其沉重：除了要摆脱以往的负面形象，用更加具体的政策拉拢中间选民也必不可少。
在川普8月再次更换竞选团队骨干后，他的表现本已理性稳重了许多，与共和党建制派的关系也勉强得以修补。甚至在希拉里·克林顿于9月11日身体状况突发意外后民调迎头追赶。可是，川普在第一次总统辩论上的表现打击了选民对他的信心，随后爆发的录音门更是让独立选民和白人女性纷纷对川普敬而远之。
原先支持川普的大量共和党议员纷纷割席，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暂停了和川普共同举办的集会，数十名国会议员与民选州长撤销了对川普的支持。随着第二次辩论后瑞安宣称集中精力投入在共和党国会选举上，以保证共和党仍然是两院多数党，川普终于因所谓“建制派”的背叛而愤怒，重新回到了对抗的态度，结束了对“大嘴”的管束。
在第二次辩论后，川普的对抗态势愈发明显，不断抛出出格的言论，诸如直接指责瑞安无能、软弱几乎意味着他和共和党一票大佬级人物的某种决裂。也许，这是川普开始重新“做回自己”的一种策略，毕竟初选时的状况使他如鱼得水。
一方面，川普开始攻击民主党通过媒体和被操纵的体制控制了选举，从而使选举对自己不公平；另一方面，川普发起了一系列自杀式的政治动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竞选集会上提出了一系列没有可行性、部分内容涉嫌违宪同时也绝不会被国会通过的改革议案，包括限制国会议员的任期、限制退休政治家从事说客等等。
其实，这还仅仅是在议题上的对抗，若处理得当，或许会加强他作为反建制派给人带来的耳目一新的观感，最多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形象。如果川普能仅仅把其激进、不寻常的一面表现在议题设置上，或许是这场冗长的选举中另辟蹊径的策略。可是，在昨天的第三次总统辩论上，川普却再一次没有管住自己的“大嘴”，从而把政治上的对抗和反击上升到了某种自爆式的程度。
起初，在人生经验丰富的克里斯·华莱士控场下，双方的辩题集中在了议题领域。最初的三十分钟简直是这一个月来难得的一股清流。
由于辩论能够集中在具体的议题、政策上，希拉里·克林顿有机会展现自己最大的长处——一个有经验的，合格的资深政客。当然，由于人们对川普的期待普遍更低，能够用语言基本陈述主张政策已经能够让人满意，因此，虽然希拉里的精彩之处更多，但川普却也不至于让自己的拥趸和其他不情不愿的共和党选民、乃至部分偏保守的独立选民失望。
在最高法院问题上，川普一反先前反复无常、对政策不明晰的表态，明确表示要推翻Roe v. Wade案，由各州立法明确堕胎权问题；捍卫第二修正案，捍卫持枪权等，这正是共和党传统的表态。而克林顿也表达了由最高法院推动进步、保卫这些年进步派成果的一面。在这些社会领域，双方都基本遵循保守派和自由派的基本立场做答。
一直到此时，川普都尽力保持着理性和风度，让不少早已不抱希望的人反而啧啧称奇。接下来华莱士就克林顿泄露邮件的提问，本是川普借机攻击克林顿表里不一的大好机会，但当希拉里把话题熟练地转移到俄罗斯黑客借助维基解密操控大选后，川普并没有跟进穷追猛打。
反而在随后的移民问题中，当希拉里再次攻击川普和俄罗斯及普京的关系，按耐不住的川普终于反击称希拉里不如普京。公开声称一个被普遍认为是威权主义者的统治者比本国的总统候选人优秀，这在美国大选的历史上是罕见的。将美国所认为的威权主义国家的领导人控制局势、“镇压民众”的能力视作优秀，这对绝大多数美国人而言，不仅是违背自己价值观的，不可接受。
在之后的经济议题中，希拉里列举出了详细的数据支撑自己的税制计划及其对经济、收入和国债造成的影响，而川普不过是重复其减税、工作和资金回流的说辞，随后则以发展中国家的增长速度来攻击奥巴马和希拉里的无能。
而当川普再一次攻击希拉里在过去三十年内一无所成时，希拉里一反前番辩论的做法，予以了正面回击。希拉里列举了自己为教育、人权、女权和外交事务做出的奋斗，而川普却被起诉、继承父亲的财产、办具有欺骗嫌疑的大学，从而形成鲜明对比。
这次漂亮的回击堪称是希拉里昨晚表现的亮点，也可能因此进一步激怒了川普。在随后就录音门的辩论中，川普开始攻击希拉里的其他污点，而川普的这一句话再次成为了一个令人感到讽刺的注脚，配合他一次插话时称希拉里是一个“讨厌的女人”，迅速在社交媒体上被刷屏。
即便如此，川普的表现也不过是其先前辩论表现的重演，可是当华莱士提问川普是否会接受并承认选举结果时，川普做出了惊人地回应。他拒绝遵循惯例，支持最终的胜利者，反而是重复了认为媒体抹黑、不公，两党政治机器打击、排挤自己的抱怨，并宣称自己是否会支持胜选者“要到时候再说”。
单川普的表态本身，就是一场灾难。美国上一次出现败选者拒绝承认选举结果，是在1860年，这导致了一场牺牲数十万人的战争。此后，民主程序下的失败者接受结果、呼吁共识已经成为了惯例。
1960年，约翰·肯尼迪战胜其对手理查德·尼克松，但在加利福尼亚州和伊利诺伊州都仅赢数千票，当时怀疑芝加哥市长帮助肯尼迪舞弊的传言尘嚣甚上，但尼克松本着大局考量，宣布接受选举结果。
2000年，在佛罗里达州，同样出现了阿尔·戈尔和乔治·沃克·布什的争议，在最高法院的有利判决下，布什最终以五百余票的优势赢得佛罗里达，从而以271:266的选举人票战胜了普选票优势53万的戈尔，而戈尔同样承认了最高法院的判决。这两个先例足以说明，民主程序下的失败者承认失败，乃是维护民主规则、维持国家和政治稳定的必要之举。
正因为此，川普的表态前所未有地危险。的确，这无异于自爆，但这颗炸弹却有可能同时伤害到美国的体制。这场选举已经在谣言、抹黑、负面攻击和暴力煽动中撕裂着美国社会，支持川普和反对川普的力量变得越来越极端。
川普的支持者的暴力行为自不必多说，而左翼激进分子则于10月15日袭击了共和党在北卡罗莱纳州的竞选办公室。如此境地下，川普的表态无异于为11月8日选举之夜留下了无穷的暴力和不稳定因子。尤其是川普之前的对抗行为和激进的政策议题，可以让他自居两党建制派的对立面，从而让他狂热的支持者们相信他的失败一定是源于不公。一旦届时川普拒绝承认克林顿的胜利，愤怒的底层白人男性也许会采取过激措施，而这绝非危言耸听——有川普的支持者公开表示若败选则准备革命，也有支持者宣称要袭击索马里移民的住宅。一旦民主制度的重要根基——对民主程序本身的信仰和尊重被川普挖空，这次自爆无可避免地对美国造成损害。
川普的这一表态还是引起了大量政治、舆论和学术界人士的重视。美国几大报纸已经将川普拒绝保证承认结果作为头版头条进行报道，多名共和党国会议员也抨击了川普。很多有责任感的共和党政治家开始意识到，为了一次选举的机会，而损害美国的体制稳定和长远利益，对政治氛围损害极大。
11月8日后无论是希拉里还是川普当选总统，首先要做的，就是弥合分歧、稳定社会，避免一场对民主体制有害的震荡或信任危机。美国最终需要、也必须消化川普口无遮拦的对抗政治所带来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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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子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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